她想说服自己，却终究失败了。她承认，当萧烈喊她侄女的时候，她怕了，她放弃了萧寒。
……
少女还没有擦干泪水，便发现刚刚鱼跃而出的丫鬟仆从们有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他们一个个挤作一团，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萧烈站在高台上，一脸惊讶地看着小院再一次堆满了人，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突然进院子的兵马回答了他。那是明黄铠甲的天子禁军，大概有一队二十人的样子，打着仪仗，护送一个白面无须的干巴老者走了进来。老者双手捧着一个雕龙画凤的卷轴，小步稳重，目不斜视，眼看到萧烈脸上却露出诧异的目光。
“萧烈接旨！”
圣旨来了！所有人跪倒一地，就连一直趾高气昂的萧烈也是如此，不敢高看那个老公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战忠君爱国，勇猛无双，特赐谥‘忠勇将军’，钦此！”
萧战，死了？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一脸惊讶。要知道，鸾凤帝国和流云帝国常年征战，互有胜负，这些年却是胶着在两国的边疆了，从来就没有大胜大负的战事传来，更别提一国大将陨落沙场的事情了。圣旨语焉不详，皇帝却是直接封了个“忠勇将军”的谥号，拼命地遮掩盖子，不能不叫人怀疑。
脑袋靠在殷夫人的肩膀上，要是能动，萧寒绝对会哈哈大笑。这便是报应啊！前一刻还怕萧寒回来报复，后一刻老天就把他儿子收了，真是当浮一大白！
萧战的死，明显就是个阴谋，要不然皇家也不会如此遮掩。若是他真的为国捐躯，圣旨想必也不介意大书特书一番——显然，皇室知道这萧烈在军方有无上权威，很快就会查出他儿子的死因，所以便先下了圣旨，统一了口径，目的就是为了怕这萧烈反悔闹事。
皇室在害怕什么？若是流云帝国出的手，圣旨就不会如此朦胧，肯定是这鸾凤帝国参与了其中：是疏忽，或是故意？不管怎么样，皇家参与了这个计划——他们一方面认定萧烈愚忠，不会发飙，一边又忐忑，怕这个护国大将军暴怒伤人，所以就耍了这个不明不暗的计谋。
萧战身死，财神遭袭，这长安的水越来越浑了，萧寒在心里想到。
“破敌呢？婉儿呢？来人，快快去把他们找来！”萧烈的脸色黑得可怕，手足无措，这会儿，他才有一点垂朽老人的样子。
萧烈并没有接圣旨，为首的公公讪讪一笑，把手里的圣旨一收，恭恭敬敬地递到萧烈面前，“大将军节哀顺变，都是为皇上办事儿的，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吧！”
“哼！”萧烈大手一挥，圣旨就落到了他的手上化作了碎片，碎屑飞舞，萧烈毛发皆立，眼睛通红如同修罗，“带上你的人，滚！”
“是，是，是！”公公又是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带着手下的兵马消失在小院里。
小院里安静了下来，诡异得可怕。萧烈在台上踱着圈子，咚咚咚的脚步声如同暴雷，狠狠落在众人心口上，黑压压的人群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暴怒的黑脸杀神一眼。
很快，消失不久的林夫人去而复返，妇人眼睛通红，显然是知晓了圣旨的内容。她一袭白衣，身形素缟，一看见萧烈便是“噗通”一声跪下，未开口便是哭出声来，“还请公公替我做主！”
这会儿功夫，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她动作敏捷，根本就不像挨了三十军棍的样子。萧烈也是神情萧瑟，满脸愧疚地扶起林夫人，“婉儿，你起来吧，我萧家一定不会亏待你！”
“嗯，呜呜呜……”林夫人脸色一动，旋即却又是嘤咛一声哭出声来，心思玲珑的丫鬟也跟着哭了起来，小院里悲伤逆流成河。
萧烈见这满院子的哭哭啼啼，眉头皱起，最后却还是摆摆手无奈叹道：“胡闹，我萧烈……罢了，罢了!”
萧破敌没有回来，寻人的小厮说没有找到他。萧烈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刚死了唯一的一个儿子，他可不想自己的孙子出事，当下便是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低头朝院外赶去，想来是亲自出马。寻找刚才在巡街的萧破敌。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丢人还丢少了吗？还不快滚回去，非要我替战儿休了你不成？”
原来，自从圣旨来了之后，殷夫人便如同丢了魂，浑浑噩噩跪倒在地起不了身。这会儿萧烈心急火燎出去寻找萧破敌，却被殷夫人带着萧寒挡住了，当下便顾不得客气破口大骂起来。
殷夫人总算回过了神，却是抬起头一点动的意思也没有，“公公可是要休了我么？”
“什么？”萧烈一脸错愕，见殷夫人一脸坚毅，便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休你怎么了？克夫克子克老子，老子闭关这么久没有突破，说不定也是你的功劳！——你很想被休么？好，老子成全你，这就写休书去！”
萧烈不顾殷夫人一脸鲜血，便是转身就走，回到六长老刚才的座位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大手一挥，“婉儿，笔墨纸砚侍候——你要多尽心，这萧家以后就交给你和破敌了！”
“是！”林夫人眉角含笑，低头去了。
萧烈冷冷地看着瘫坐在地的萧寒母子。殷夫人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轻轻地把萧寒扶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
“寒儿，知道么？娘亲今天很高兴，等了十六年，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娘亲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妇人低声呢喃，脸上带着笑容，萧寒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颤抖。
“那时候，我和战哥刚刚成亲，然后便捡到了你——寒儿，记住，我是在幽冥海边捡到你的，元武二十六年腊月二十号。”妇人轻轻抚摸着萧寒的脸庞，动作是那么地温柔，萧寒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呵呵，那个时候，他们说，帝国要一个质子，然后公公便把你送了出去。娘聪明着呢，哪能这样如愿？哭哭闹闹才给你赢了个条件，记着啊，见了炎无敌说这句话！”萧寒感觉到，妇人把什么东西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做完这些事，妇人这才捋了捋自己的长发，理了理自己的仪容。然后，她才闭上眼睛笑了起来，就像刚刚陷入恋爱的小女孩，“那个时候，他说他叫张翠山，是个游侠，我喜欢他，不顾爹爹和哥哥的反对，嫁给了他！——可是如今，战哥，你看看，素素成了什么样子！战哥，你说过，你爱我永远不变心了呢？为什么要扔下素素一个人啊！”
殷素素！
萧寒呜咽着，他想伸出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娘亲，却是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在交代后事，老天，你不要这样玩我！
“寒儿，记住这些人的脸！”妇人双手捧着萧寒的脸，慢慢地扭过一动不动地看着众人。那里，萧烈黑着脸一脸怒容；那里，林婉儿嘴角含笑，满脸鄙夷；那里，武管家满脸不屑，眼里又杀气；那里，丫鬟仆从幸灾乐祸，窃窃私语。
然后，殷夫人看到了柳飘絮，少女正泪眼婆娑，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寒儿，记住，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娘亲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却从来不说破，呵呵……寒儿，记住了，娘亲是妖族，以后你可不要轻易爱上妖族女子啰，她们最会骗人了！”
“嗯！”萧寒在心里重重地点点头，他感觉到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手上，找书苑ｗwｗ.zｈaoshuyuan.ｃoｍ粘粘的，那不是泪水！
一切都在按照剧情上演，萧寒无力回天。
“你要答应娘亲一个要求，好吗？”妇人的嘴角溢出了鲜血，她的腹部，一柄银色的匕首深深地插在那里！“呵呵，你不说话，娘亲就当你答应了——无论是谁害了战哥，你一定要替他报仇，流云帝国也好，鸾凤帝国也罢，无论是谁，我都要他陪葬！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你是我殷素素的儿子，不是吗？”
“呵！”萧寒想挤出笑容，眼泪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身子，却感到这个身子越来越软。
“战哥，素素喜欢你，十几年了一直没有变过……呵呵，人和妖为什么不能成亲，我才不信，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战哥，我们终于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没有人！——可是，你为什么要娶那个狠毒的女人啊，素素好苦的！”
“战哥，寒儿他回来了，一表人才，他很厉害，我吃了他做的菜，很好吃，他答应为你报仇了——呵呵，害你的那些家伙，一个都跑不了……”
妇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萧寒怀里，安静的像一个睡着的婴儿。萧寒紧紧地抱着怀里那个女人，几次想起身却是失败了。
“呜呜！”柳飘絮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哭了出来。她伸出了双手，想搀扶着萧寒起来，却被那个男人一手打开了。
“滚！”
男人一手抱着自己的娘亲，大声怒吼道。他站在那里，就像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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