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黄豫章夫人的寿宴,已经过去一天多了,但是前天晚上发生之事的余波,却没有任何平息的迹象,在这不算小的安逸县,甚至还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只因一个谣传。
原本如果没有这个谣传,陆宣这个名字经过那天晚上众多宾客的口头相传,顶多被人惊艳一阵,但陆宣毕竟不是本县之人,就连童生都不是,才气再逼人,久而久之,也只会被善于遗忘的人们所遗忘。
然而,当这个谣言在安逸县出现。
陆宣这个名字,注定了是被要铭刻在安逸县人们的记忆里,且永远铭刻在安逸县的历史当中。
就在寿宴之后的第二天,在小部分人信誓旦旦的口中,人们得到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那就是陆宣将作为立朝以来,安逸县唯一一名没有经过童考,就被保举前去府考的才子!
而这保举之人,正是县令刘仁温,以及本县唯一的才学大家,黄豫章学士!
这消息简直比陆宣在寿宴上,数首祝寿诗逼晕唐案首,与苏家小姐一曲一词惊艳共鸣,还要来得挑动安逸县人们的神经!
于是,安逸县的人们震惊了,兴奋了,激动了!
有人对陆宣不是本县之人,甚至还不是童生,就被保举前往府考,感到了愤怒不已。
凭什么他一个外来的小子能够得到县令和学士的青睐?
难道这小子的才识能比自己县的学子还要出众?!
但这说法,也立马惹来反驳。
理由不是别的,正是那晚陆宣逼晕唐案首,所透露出来的过人才识。
这理由一出,顿时就让心存不满的人无法反驳了,只要看过前天晚上陆宣的表现,就没有哪个人敢否定陆宣才识。
谁又敢说不是?
连身为堂堂一县案首的唐恫,都被陆宣的才气给当场逼趴下,还有哪个人有脸说自己行?
连一众童生,都是如此!
真要有敢这么做的,保准就会被人丢来一句“你行你上啊”!
谣传之所以是谣传,自然是没有得到证实的。
但在今天过后,谣传即将变成了现实!
一大早,安逸县不管男女老少,都迫不及待的聚集到了县里的文圣祠那里。
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日刘县令和黄学士将要在文圣祠上,联名为陆宣保举!
……
文圣祠。
自初启降临以来,将近十年的时间,文圣祠早已遍布了离乾大大小小县级以上的地域,如今更是成为离乾百姓心中,同等甚至是高于祖宗祠的存在。
在离乾文人眼里,更是如同自家圣地一般。
此时,闻风而至的安逸县百姓,早已将文圣祠围的里三圈外三圈,拥挤不堪,却没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敞开的祠门里面。
文圣祠内。
在县令刘仁温和学士黄豫章的带领下,包括苏郁在内的本地官员,以及数名安逸县学者,正站在两人后面,准备见证保举这一难得一见的盛事。
原本同样应该到场的县尉唐满贯,则没有出现。
陆宣就跪在众人中间的地上,正看着祠前那一幅中堂。
其上赫然书有“浩然正气”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倒是写得龙飞凤舞,如一笔呵成,但这并非关键,关键是这四个字给陆宣的感觉,很是怪异。
真要以他的眼光看来,写着这四字的人写时相比定是顺心所欲之举,所以看上去很从容,从容得让人觉得有些漫不经心。
评价起来,顶多算中乘,而且如果不是这字给陆宣的那种怪异感觉,只怕都只能沦为一般的书作。
正是因为这种感觉,让这幅原本不大出奇的字,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感。
明明这字就挂在那里,但你一旦看去,就会产生一种与周围空气格格不入的灵动错觉,总觉得一不留神,那四字仿佛随时就会从裱画中跳了出来一样。
才看了一小会,陆宣便感觉眼睛突然无比酸涩,赶忙低下头。
使劲眨了几下,眼中的酸涩感才算褪去!
陆宣抬头朝周围的人看去,发现周围之人却并无异样,不由得大皱起眉头,好在苏郁他们注意力都在刘仁温和黄豫章两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状。
思索了一下,陆宣便放下心中疑惑,没有再留意面前的中堂。
正当他抬头望向刘县令二人,发现两人已经敬完了祝圣酒。
刘县令面色郑重的从旁边接过自己的官印,走到陆宣面前,手中官印光芒一闪,紧接着,一股不同于才气的淡淡光芒,从其身上升腾而起。
这道淡白色的光芒,一经出现,竟是给在场之人一种淡淡的威压感!
陆宣目光微亮!
这正是文人初启之后所拥有的文气,和道门修行的真气极为相近的一种力量,所以文人初启之后,才是术法修行的开始,这话果然一点不假,只不过文人一般都不会承认这是术法,而认为是文法通圣。
刘仁温这时才严肃开口,声如洪钟道:“安逸县县令刘仁温有请圣奏,今终南人士陆宣,经过我等考验,具备保举资格,特呈名录!”
这话说完,他手中官印顿时发出一阵嗡鸣,光芒阵阵闪烁!
“安逸县人士黄豫章为证!”
黄豫章见状,一股比刘仁温还有浓郁许多的文力在其身上涌现,只见他缓缓伸出手,按在了官印之上。
他的话方落下。
文圣祠内的空气仿佛突然之间凝住——
刘仁温手中官印猛然发出一道黄色的光柱,直接冲天而起!
一道肉眼可见的黄色光柱透过文圣祠,落入晴空之中,惹来见到这一幕的祠外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而就在官印光柱停止的瞬间,一道相同的黄色光芒,便凭空在祠内上方出现,对着陆宣笼罩下来!
“不要抗拒,这是户部对你身份的印证!”
伴随着黄色光芒落在身上,一股重重的压迫力量同样压在了陆宣身上,几乎就在陆宣想要反抗之时,刘仁温严肃的声音已经在耳畔响起!
尽管内心一百个不愿意,然而为了取得保举,陆宣便不得不放弃反抗这股压迫。
扑通!
陆宣膝盖重重跪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消失,原本凝滞的空气变得通畅,刘仁温和黄豫章两人终于散去身上文气,激动的神情在文圣祠内的人们脸上浮现,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跪在地上陆宣,见他身上的黄色光芒在渐渐散去,不由纷纷露出怯意轻松的笑容。
方才黄色光芒落在陆宣身上,没有出现其他动静,这就说明陆宣已经通过身份的印证,得到了保举的认可!
也说明陆宣即将代表安逸县去参加不久后的四月份府考,这些人又怎么能不激动喜悦?
在场却没人看见,正低头跪在地上的陆宣,脸上带着无比冷漠的表情。
方才的黄色光芒,正是对他身份的印证,如果不是本朝人士,下场就会被光芒直接压迫成一滩肉泥!
他的确通过了印证,但他心中却对方才的威压感到极其不舒服。
甚至是厌恶。
这是与生俱来的对立!
黄色光芒的压迫,正是要他臣服。
换做其他离乾百姓,这点自然不算得什么。
但他太上道门的弟子,本就该是出世之人,如今却为了取得保举重返道门,而不得不选择苟且对这离乾朝廷表示臣服,当真是可笑之极!
只不过现在的陆宣,终究不是前世那个稚嫩单纯的太上道门弟子……
身上的光芒渐渐消失,陆宣脸上的冷漠已经褪去,恢复了平静。
刘仁温走过去将陆宣扶了起来,笑容满面道:“陆宣,恭喜你,已经正式取得保举,可以参加接下来的洪州府考了!”
陆宣从容而平静的作辑道:“这还得感谢县令大人和学士对晚辈的支持,晚辈感激不尽!”
“哈哈哈,我刘某果然没有看错人,陆贤侄日后当一展宏图!”
“恭喜贤侄!”
“恭喜恭喜!”
刘仁温说完,旁边已经有不少人过来与陆宣寒暄起来。
不管是那些官员,还是那些学者,都不是愚笨之人,是人都知道,得到保举的陆宣日后必是前途无量,当然要趁这时候好生结识一番。
否则日后的陆宣,就不是他们可以高攀得起的了!
在苏郁等人的簇拥下走出文圣祠,每个人喜笑颜开的样子,看得文圣祠外的人们一愣,随后一阵阵欢庆鼓舞的声音,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猛然就从周围人群中爆发出来。
本县能够出现一名得到保举的才子,可是难得一见一等一的大事,足以写进县志,光宗耀祖,传给后世子孙的。
这也看得出来,离乾科举早已经是深入人心,彻底被老百姓所认可。
不少安逸县的百姓口中都喊着陆宣的名字,有人甚至还要拉其回家做客共叙的,都被陆宣以要温习的借口一一婉拒。
而此时,就在文圣祠不远处的巷边。
唐恫正带着数名童生,目光怨毒的望着被众人拥簇的陆宣,双手紧握,指甲几乎掐进了皮肉里。
那晚寿宴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就是一生的奇耻大辱,现在自己已经成了全县的笑话!
而这全都是拜陆宣所赐!
一名童生面露不屑的讥嘲道:“看把这小子得意的,不就是得了保举?还不是和我们一样要前去府考,真当以为自己现在就已经金榜题名了不成?”
另一名童生犹豫道:“毕竟人家是得了保举,说明他本身才识还是……”
那名童生瞪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是我们同伴,还是他的同伴,这么急着替这小子说话?”
“我……”
“够了!”
唐恫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神色显得无比狰狞:“陆宣!我迟早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