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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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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番外(1)

    午夜,月亮也随她离开了,只给我留下一片黑沉沉的天、一湖忽然死去的水。心上还剩下一道冰凉的月光——那是她转身时,明净忧伤的脸庞。

    黑暗中不由得轻轻笑——她又回头了,第三次。

    她总是这样,每一次,想要干脆恨恨的走开,终究又不忍,我能看到她离去的背影里,都是困惑不甘……她实在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亲身卷入我们兄弟这点儿肮脏的家务事,已经十八年,她仍然不肯去恨人,而宁愿归咎于命运。

    若“命运”这回事真的存在,这该死的命运,我至今不明白该感激它、还是该诅咒它。

    康熙四十六年七月十九日,我的宿命之日。

    八哥站在他书房外的模样依然如此清晰……夏末释放着最后的炎热,傍晚,头顶蓝天已有细碎的云彩飘过,时有风起,蔷薇花架上,花瓣便如雨坠落,现在想来,曼妙如梦,潺潺细流从小桥下流向庭台楼阁深处的湖泊,一切就如同它站在这所府邸深处凝神静思的主人,儒雅,深沉,只在看得懂他的人眼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忧伤和冷郁。

    而我,可恨那时的我,居然还是那样一个愚蠢轻狂的少年,和十弟一起毫无心肝的大笑着闯进这幅画面,听他乐不可支的描述着:“……如此如此,老家伙来找我诉苦,说一张老脸皮都在户部大堂上被老十三扒下来了,活不下去了,要向皇上递折子,辞官归田,我说啊:‘老东西,会赖帐啊!你一抹屁股走了,欠国库的债谁扛?爷能替你擦屁股啊?你要出气也容易,把银子如数交给爷,爷保准帮你往老十三喝的茶里下一把泻药——反正老子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个了……”

    “九弟十弟。”八哥从蔷薇花架后迎出来,带着一丝责备的笑看着我们这两个弟弟,折扇轻摇,濯濯如春日柳,令人见之心折。

    同为爱新觉罗子孙,我们向来自认没有他那样的气度风范,还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有着比我和十弟两个人加在一起还多的心思——不过有时候我很怀疑十弟到底有没有心思,因为每次我这么问着十弟时,他都不明所以的哈哈傻笑。

    “十弟亏得是在我这儿嚷嚷,让外人听见了像什么话?早就大婚出宫了,还提小时候那些顽皮勾当,白白叫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

    “咱们都在笑话你,要是你再满口屁股不屁股的……八哥,你这个时候叫咱们来做什么?”我拍拍老十的背,笑问。

    “今儿早上四哥和十三弟为施世纶在皇阿玛跟前为户部的账册对质,四哥说事涉朝廷官员的账册,清理过都暂搬到他府里了,我出来的时候无意中问着一句,说有几个账我们自己也弄不清楚——四哥就请咱们哥儿几个今晚都去他书房一起查查,到底是兄弟嘛,掰清了好说话——他管饭。”

    “要是他管饭我就不奉陪了,到哪儿都板着个死人脸,活像全天下都欠他多少银子没还似的,饭没吃完,我哈的气儿都掉冰渣子!今儿我府里刚发好一对儿熊掌,不想受那个罪。”我毫不客气的拱拱手。

    “呵呵……就是!九哥,那我今晚到你府上蹭一顿去,我府里那个从保定弄来的厨子昨儿没对我的规矩,被我打折了腿——我正为这个犯愁呢,九哥你说说,上哪儿,能这么快找到一个比他火候功夫也不差的厨子?”的0

    十弟点点头,笑嘻嘻跟我商量起来。

    “老十!”八哥喝住他:“怎么又干这等事?叫皇阿玛知道了,又是一桩罪过。”

    “厨子没死!就是折了腿,给了银子在治呢,指不定腿好了,还能上灶呢,哈哈……再说上次打死那个小太监,赖到太子二哥身上,不是连皇阿玛都没瞧出来吗,太子也稀里糊涂的,就抵了账……哈哈……”

    “你不提还罢了,竟还好意思提起,若不是我和九弟在宫里多方转圜,你能瞒得过谁去?现在不比小时候了……”八哥认真板起脸来,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教训道:“如今办的事儿哪件关系小了?再这么鲁莽,八哥可不管你了。”

    “嗨……”十弟立刻没了方才的气焰:“我……我下次叫他们轻着点打,吓唬吓唬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

    “十弟十弟,怎么就这么直性子,不分青红皂白呢,这个毛病不改,迟早连八哥也被你害了……”八哥摇头叹气,转身便走:“随我去四哥府上。”

    “哎?咱们也要去?”十弟连忙赶上几步问。

    “你们有谁进过四哥书房?”

    我这才想到,不由得促狭心起,拿扇子一拍手心:“是了!四哥府那个铁门栓,我们去倒是去过几趟,都是无关紧要的,书房倒还真没进过,今年他和十三弟从南边卖回来的两个男孩子咱们都见到了,见人眼珠子溜溜的转,一脸聪明相,特别是还请回来一个瘸腿书生,打量谁还不知道似的,遮遮掩掩藏在书房,咱们这就去,好好扰攘他一番!”

    “那……回来再去九哥府上吃熊掌,九哥,我这就叫人传信儿给你府上,要慢火细细的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