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蜻蜓点水到唇齿相缠,过往云烟亦全都重回眼前。
素月阁四处摇曳的浅紫色纱幔,泉水流淌般的叮咚声响,散发着奇幻月光的水晶球。
她云淡风轻的仿佛跟炎炎浊世毫无瓜葛,清冷孤傲。
九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夜雅脸上看到柔和的表情,就此动容,再难忘却。
可她却一直态度冷淡,拒他于千里之外。
他以为自己的情义她全都知晓,只是害羞逃避,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接纳他。
他目光灼热,却终究只是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直到莲儿出现,被母后认定为世子妃时,他鼓足勇气跟她表白。
他情深意切,不惜愿意为了她得罪火狐妖族,只等她点头答应。
可她却断然拒绝,断言从未动心,一切都是他在单相思,令她烦厌。
那个昙花一现的夜晚,心痛欲裂让他永生难忘。
她是他第一个恋上的女子,曾经以为,也会是唯一的一个。
终于强迫自己对她死心,命运让他静静等待,回头发现,真爱竟一直在身边。
他在爱恋中沉醉,享受着两情相悦的无限甜蜜,开花结果。
命运难料,国破家亡,仿佛只是一瞬间发生的是。
百转千回之后,她竟然主动入怀,俯在他耳边,柔情似水。
“苏子晏,其实我一直对你深藏爱恋,如今再次相遇,我不愿再对你期满。
若你没寻到莲儿,记得这世上还有一双儿女,等你回来,答应我,不要寻死。
还有…我,我也在这里等你回来,期盼你的回答。”
一时间他惊慌失措,以为眼前所听皆是幻觉。
可怀中软玉温香,唇齿滑腻香甜,却绝不是虚幻。
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爱,他又该如何回应?
苏子晏一路上恍恍惚惚地跟在牧老身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我真的,将夜雅彻底放下了吗?
…
“世子…世子?你怎么了?”
牧老一脸关切地问道。
世子一路上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实在让旁人不由得担心起来。
“喔?”苏子晏回过神来:“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儿女仍在襁褓,此番又凶吉未料,世子难眠也是情理之中。”
牧老十分体谅:“若是觉得疲累,我们在前面找片树荫处歇息一下。”
苏子晏听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罢了,我想尽快到达。”
“是。”牧老抬手发功,一圈泡沫样的结界在二人周遭扩散开来。
苏子晏之觉周遭草木飞速向身后而去,速度越来越快,化为一道道茵葱绿影。
不知过了多久,牧老终于收起结界道:“世子,我们现在便在苏国境内了。”
尽管心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眼前所见却仍让苏子晏几乎难以承受。
苏国城墙早已轰塌,破砖碎瓦夹杂着早已风干化骨的尸体,横尸遍野。
草木不在,沙石被尘土飞扬,无处不在散发着枯败死亡的寒寂气息。
曾经喧闹繁华的一市井街道,皆然面目全非。
连秃鹰都不再停留,那些风干化骨的尸首难以辨认,多半都已掩埋入土了。
脚步停了下来,苏子晏抬头仰望着向苏国宫殿的台阶,再难前行。
“世子,是以至此,不然我们还是…”
“无碍。”
苏子晏鼓足勇气缓缓迈上阶梯。
如听闻所言,父王母后便是在这阶梯顶上被万箭穿心,殉国而死。
他深吸一口气,走过最后一个台阶。
平台之上却空无一人,只有风沙呼啸而过。
“牧老?怎会如此?”苏子晏愕然。
“老朽不知为何…”牧老也不明所以:“或许,还有苏国子民残存,将王上王后入土安葬了。”
苏子晏点点头:“若能如此,我也稍微宽慰一些。”
突然,石阶之后似有声响。
苏子晏疾步而至,一手擒住来人喝道:“谁?”
来人顿时蹲地求饶道:“在下只是游民乞丐,想寻些吃食罢了,且行行好放了我吧。”
苏子晏将那人转过头来,只见他果然面黄肌瘦,浑身吓得颤颤巍巍。
牧老上前道:“你打哪来?”
那人仍旧跪在地上:“小人打翟国来,国灭之后土地贫乏,不得已游荡至此为求生记。“
刚听到翟国二字时,苏子晏勃然大怒,细听下来竟有国灭二字,不禁问道:
“国灭?荒唐!你翟国大举入侵,将苏国生灵涂炭,又怎会国灭?”
来人立刻回到:“二位是别处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
先前的确是我翟国将领带着一众兵马将苏国所灭,听闻连苏王和王后都已双双殉国。
可他们刚回国通报大捷,竟来了了一身红衣的女子,自称是苏国世子妃。”
苏子晏闻言浑身一颤:“世子妃!”
“千真万确,她不知哪里来的神通,竟然放出妖火将我翟国连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我翟国将领被她万箭穿心而死,连翟王也被她丢进火海,活活烧死了。”
苏子晏当即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一怒之下将翟国覆灭?多番杀戮?这怎会是莲儿所为?
牧老再问道:“你可知那苏国世子妃去哪了?”
来人摇摇头:
“这我倒没亲眼所见,传闻说她是千年狐妖,放火杀戮将气数用尽,也一同葬身火海了。”
牧老大骇,对他淡淡道:“没事了,你去吧。”
来人赶忙起身,一溜烟跑走了。
牧老长叹一声,拍拍苏子晏的肩膀:
“没想到世子妃如此情深意重,事以至此,切莫哀极伤身…”
苏子晏却萎靡瘫坐在地,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彻身寒冷,头皮发麻。
她是为了我。。。
千年修行一夕尽毁!魂无所依,万劫不复!
“莲儿!!!”
苏子晏在空城废墟之上咆哮嘶吼。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
声嘶力竭间,再不想独活于世。
他起身冲向一旁的石柱,只想随莲儿同去,以死解脱!
却被顷刻幻化的一道结界所挡,他只一头撞向虚无柔软的空间,立刻被弹了回来。
牧老大喊道:“子晏!你忘了临行前答应我的话么!”
苏子晏跌落在地,袖中的荷包散落而出。
他目光颓然地打开荷包,轻抚当中用红结系着的两段胎发。
夜雅皎若明月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若你没寻到莲儿,记得这世上还有一双儿女,等你回来,答应我,不要寻死。
还有…我,我也在这里等你回来,期盼你的回答。”
离儿,莲香。。。
两个鲜活幼嫩的身影将他寻死的念头瞬间击溃。
没错,我还有一双儿女等我回去,我不能死,我怎么有资格撒手而去…
莲儿为了我,修行尽废,葬身火海,我怎能将还未完成的责任交与外人!
我要回去!用残生守着我和莲儿情爱的延续,直到他们长大成人!
苏子晏忍住眼泪,仅仅握牢掌心的荷包。
他在空城之上站了许久,转头对牧老道:
“带我回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