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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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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阿弥陀佛,林海是猪

  静字写过,纸上又生“面”字,面盛于“碗”,碗分清“风”,清风望“城”,城立大“坤”……

  待集市里人渐渐变少,数十张纸亦写完,林牧童终于停下了。

  停下后,觉远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林牧童有些莫名:“牧童小仙长,令尊名讳是何?”

  林牧童愣了一下,道:“林海。”

  觉远微微行礼,高诵佛号:“阿弥陀佛,林海是猪。”

  ……

  金风吹拂,面馆外的小旗在风里翻滚不休,集市里闹嚷的声音似乎小了许多,林牧童想,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觉远似乎也害怕林牧童没听清,于是对林牧童微微点头,又高声重复道:“阿弥陀佛,林海是猪。”

  这下林牧童听清了,虽然觉远大师慈眉善目,似乎在称述一件事实,但林牧童不傻,尽管之前他的表情有点傻,没反应过来,可他现在反应过来了——觉远是在骂他父亲!

  林牧童从不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之人,但他今日却偏生如此行了事。

  “轰”的一声,小面馆沸腾了,林牧童身前的桌子猛然倒飞而出,桌上的纸笔碗筷亦随之而起,刹那间而起的纷乱中,林牧童一拳打向觉远。

  觉远没动,又一声“阿弥陀佛”,桌子平安落地,碗筷、纸笔、砚台、笠帽安然落回桌上,但觉远飞了出去,不是因为林牧童有多厉害,而是觉远让林牧童打了他一拳。

  一拳打中觉远,林牧童也甚为惊讶。他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觉远的对手,方才暴起攻击不过是因为心中愤怒,想父亲为了他生生战死,他又岂能容忍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侮辱父亲?所以他出拳,可他根本没想过真能打到觉远。

  觉远肿着右脸站了起来,神色从容的抖抖身上的灰尘,似乎那一拳并没有打到他一般,朝林牧童行了一礼:“小仙长可悟了?”

  悟了?

  把人父亲大骂一通,还问人是否悟了?!

  倘若不是林牧童没有习惯骂人,此际已然指着觉远的鼻子破口大骂,当然,用拳头说话更符合林牧童的做事风格,但方才一拳打中觉远,让他惊讶之余,怒气也消了些,故而他没有继续出手,可不出手不代表不愤怒,林牧童小脸冰冷,金秋的风骤然化作了寒风,高照的艳阳也减不去半点寒意。

  “如果心中愤怒,就失掉了‘静’。同样,若是伤心、欢喜、忧愁……‘静’也无法保持。你能在静中得‘静’,闹中得‘静’,然而心里不静时又能否得‘静’?”

  林牧童依旧寒着小脸没说话,盯着觉远高高肿起的右脸,紧握的拳头却缓缓松开了。

  “心中不静时,偏生要心静,是不是觉得有些荒谬?”觉远大师问道,没等林牧童思索着回答,他又道,“确实,小僧也以为荒谬,然而真意往往就在其中。

  “就如两潭水,原本沉静之时,两潭水都清澈无比,然而,当两块几乎同样的石头分别砸入两潭水中,一潭水顿时浑浊无比,另一潭却依旧清澈,两者都溅起了水花,然而亦有浑浊与清澈之分。不受外物之扰,还要能不受内心之困,如此方是‘静’字一修的真途。

  “修行入定,当须知‘静’,需知‘静’便须不受内心之困。小僧愚钝,为激怒小仙长,贸然詈骂令尊,已然破戒,愧为佛家弟子,虽受一拳之苦,然远远不足,小僧暂回讲山自罚,若小仙长明悟,自可来讲山寻小僧。”

  说完这番话,觉远大师收好桌上的纸笔砚台,将竹箱背好,笠帽戴上,把桌子搬回原位,而后走出小面馆,踏空而去。

  林牧童沉默的站在原地,继而变得惊讶,变得震惊。

  沉默是因为思索,惊讶是因为看到众人的神情,震惊则是想起了一些事——

  觉远大师踏空而去的一幕不止林牧童看见,小面馆里的人都看到了,面馆外也有不少人看见,然而没人惊呼,没人大叫,不是惊呆了,也非觉远隐去了身形,林牧童从众人瞳孔的倒影中能真切看到觉远的身影,但是,众人眼里反射出的却是平淡,就好像吃饭睡觉一样,每个人都做,做了千次万次,根本不值得注意。

  林牧童回想起他在此地提笔几个时辰不落一字而无人注意,回想起觉远连吃十碗而无人讶异,回想起方才自己骤然出手时,桌子翻飞,觉远狠狠摔了出去……

  任何一件事都本该引起众人的哗然,可——

  让林牧童震惊的是,众人分明看见了,却与没看见的神色一样!

  街上有两个流氓混混掐架,人们都会上去呐喊围观,然而如此震撼的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就和吃饭睡觉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林牧童再抬头,已看不见觉远大师的身影,只剩蓝天浩然,白云悠然。

  眼中的寒意慢慢消散,林牧童坐回位置上,暂时不去想人们反常的表现,思索起觉远的话来。

  内心无困。

  觉远似乎说得很明白了,但林牧童想不明白。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非是不想说,而是说了也无用,觉远话不多,只是为了提点林牧童,其中那个例子至关重要,应该是觉远明悟时所见,但那终究是觉远所明悟的,林牧童必须要有自己的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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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牧童思索一阵无果,不再留于此地,刚想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一道小二的声音:“小哥,等等!”

  林牧童转过身,看着店小二,店小二满脸笑容,也看着林牧童,但是就是笑,不说话。

  林牧童皱起眉:“何事?”

  店小二干笑两声,道:“小哥,您还没给钱呢!”

  钱?!

  猖狂霸道的林家小哥傻住了,面色虽没变,但却不再皱眉了。

  钱这种东西,他怎么会有?

  林牧童强装镇静:“有个和尚与我同来,他没给你钱?”

  店小二皱着眉,望着房梁细细回想,半晌后,他面露难色:“有个和尚?哎哟!我怎么回忆不起来了呢?”

  林牧童闻言心念一动,又问:“那你可知我几时进来的?”

  店小二又想了半天,然而任他想破脑袋,也回忆不起整整在这儿坐了一上午的觉远和林牧童进来时的情形。

  林牧童顿时底气足了不少,面不改色的撒谎:“其实我不过是刚进来,并没有吃过面。”

  “是么?”店小二糊涂了,看着桌上高高的一摞碗,有些怀疑。

  林牧童理所当然的道:“自然。”

  说完不再停留,稳步而出,留下店小二在身后挠头苦思,然却终不得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