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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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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家法伺候”

临近云倩家,狗吠声便四起,尤其是她家对面街的刘代魁家一楼传出来的狗吠声最为高亢、凶猛,听去好像就要冲过来吃人似的。

  当我走到云倩家临街大门时,大门外走廊的路灯突然亮了;当我想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大门却开了。门开处,白色的灯光泄了出来,随之而出的是云倩焦急、喜悦的声音:“阿华,你回来了……”她并没有扑过来,只是抹着眼睛迎出来,抓住我的手往屋里带,一边说:“我哥在里边……”

  她哥刘代魁这么迟了怎么在里边?

  她比前天更亮丽更青春了,脸像白色瓷釉会反射灯光,眼睛像两口深井荡漾幽光,神色更淡定……——她好像根本没有被绑架过似的,也仿佛根本没有离开过我似的。刘胡兰、江姐这些女英雄形象蓦然在我脑中与她统一了起来,进而因为刘代魁是她的堂哥而使我产生她血液中或许也流淌着其祖上或许有的土匪或者绿林英雄的基因——遗传的概念……

  “你几时回来?”我关切地问,捏了捏她的小小嫩嫩的手,“没事吧?”

  “没事。回来一个钟头了,”她说,“一回来就扣你,你关机了……打县府办值班室,没人接电话……”

  “可能没电池了,”我胡诌,并反问:“值班室没人接电话?——刘岩在里边呀……”

  云倩的家是临街钢混结构的两间排两层楼房,二楼是卧室,一楼临街两间是厅堂,主要供奉其列祖列宗牌位,进的里面两间,一间是会客厅一间是客人房,客人房是靠近室内转弯梯,转弯梯连接一楼和二楼,我便是在一楼转弯梯旁的客房睡觉的。她和她的妈妈及弟弟睡在二楼。

  “都一点多了,德华弟,和肖诗武去哪里玩回来呀?”刚走进会客厅,坐在绛红色木沙发上的刘代魁笑问道,眼睛在打量我上下。

  我重重地坐在与他所坐的三人座长沙发成90度的单人沙发上,目的是为了观察他。我直视他,含讥带责道:“你枉做了老大……!”

  “怎么说?”刘代魁笑,但从他的笑中,我看出他的不易察觉到的冷傲。“你是第二个说我的,头个说我的是中午在破店吃饭时三山市来的那个蒋相……”

  云倩甚是紧张,连忙问怎么啦,我指着刘代魁回答:“在他的地盘,你被人给绑了去‘做客’,刚才我差一点也被人抓去‘做客’,就在他的家门口。你说,他还有什么脸面做老大?徒有虚名而已……还……”

  云倩惊诧,指向屋外问:“就在外面?刚才?……”

  我注视着刘代魁,嘴里回答云倩:“万寿山脚下、离九龙村口五百米左右……”

  “哥,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我被人劫走,那是三山市那帮人干的,你奈何不了他们,”云倩气愤得两眉紧皱,两眼像龙眼核似的凸出来,“……可、可就在咱们家门口,却发生这事,你得管!……”

  啪!刘代魁拍茶几站起来,单手叉腰,问我:“你说的当真?知道是谁吗?”

  “我骗你不成?”我也气愤地回答,“是熊正扬那王八蛋!”

  刘代魁重新坐下来,没有看我,也没有看云倩,掏出“大哥大”,翻开盖,厉声说:“依炮,你叫‘狗熊’来……对,马上来!”

  狗熊,熊正扬叫狗熊?那是很贴切的,不仅符合他的姓,而且符合他的品性。过去,我暗地里给他取的外号是“熊猫”,此时得知他在刘代魁嘴里竟然是“狗熊”,真自叹不如刘代魁呀,他比我更有气魄,不禁投去几分敬意。他啪地一声合上盖子,对云倩说:“等下,他去我那边……”他手指楼上,又说:“依婶在睡,这么迟了在这里不方便……”

  “我也去,”云倩向我靠近一步,好像在说她与我之间的亲密关系,“看看那个狗熊长得怎么样,有没有三头六臂的,竟然欺负到我们刘家来……”她加重“刘家”两字的语气,我知道她说的意思。

  “我先过去,你等我电话,”刘代魁对云倩说毕,向门口走了两步,稍停,又转过头对我似笑非笑地说:“等下好好看,啊?”

  “这么迟了,不然,算了……”我担心明天误事,也渴望今晚与云倩好好聊聊,便犹豫起来。

  “我不做过夜的事!”刘代魁头没回,往前迈去,“何况这关系到我的名声!?”

  云倩送走她的堂哥刘代魁后走进来,说:“阿华,走,过去……”

  我犹犹豫豫地跟在她的后面,说:“他不是说等他电话?”

  “在他家等更好……”她急不可耐地说,牵起我的手,“想必狗熊就在附近,很快就来了。走……”

  横穿过街,刘代魁家那头狗猛然狂吠,刺破寒夜的寂静,那吠声比起黄宗耀家那头黑母狗来更有力道、更有震憾力。云倩轻轻地叫一声“杰杰”,那狗便不做声了。走近一看,好家伙,比黄长胜家那头公狗还大一半,足有一米高,我羡慕地说:“这养一头很好。”

  “一天要吃三、五斤肉的,”云倩说,并把我往她身边拉近,“这是狼狗,凶猛异常,会咬死人的……别靠太近。”

  刘代魁的家也并非单门独户,也像云倩的家一样,跟别人一溜排共建的,只不过他是三间排三层楼房,面街三间是厅堂,厅堂背后除上楼上的转弯梯外,其余都做会客厅,他的会客厅才名副其实叫“厅”。会客厅里悬挂的喇叭式吊灯把会客厅照得通亮,但空无一人。“空城计”?我纳闷,刘代魁又玩什么把戏?

  “哥——,”云倩叫。

  “魁哥在楼上,”突然,从会客厅后门闪进两个长发披肩男青年,“你们等会儿,他马上下来……”

  喽啰、手下、保镖?

  云倩的一楼与外面相通的只有朝街的大门一扇,而刘代魁的则不同,它还有后门。后门外面是什么呢,我想走去看看,云倩用手牵紧了我,说:“我们坐沙发等……”她还跟我打“眼语”——挑眉转眼珠子,示意我不要太随便,我点点头。是啊,刘代魁毕竟是黑帮大头目,肖诗武说能当上黑老大,没有不心狠手辣的,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

  屋外响起摩托车、汽车声,随之便嘎然而止,狼狗又吠起,随着一声“杰杰”便又归于寂静。

  留着一头半长头发,显得比以前肥胖的熊正扬,惊恐万分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位高大硕壮的长发汉子。“狗熊”的目光直*着我,我也不示弱地瞪着他。硕壮汉子一进来,便喊道:“魁哥,来咯……”

  一会儿,刘代魁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径直走向熊正扬面前,说:“狗熊,你刚才做了什么好事?”那声音冷得让人直发颤。

  “没、没有……”狗熊低头说。

  “原来是你呀,”云倩气愤得手在抖、嘴在颤,“你在金帝厂霸道、在贵安街横行,也就算了,没想到竟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真太过分了!

  刘代魁走到长沙发中间坐下,敲着茶几,指着我问熊正扬:“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吗?”

  众人目光都投向我。

  熊正扬摇头说:“老大,我不懂……”

  刘代魁指着云倩问狗熊:“她是我什么人,知道吧?”

  熊正扬歪嘴一笑,答道:“她是你妹,谁不知道!?”

  “你干嘛动他?”刘代魁指着我对熊正扬说,话语冷飕飕的。

  “他以前打断我三根肋骨,”熊正扬咬牙切齿地说,“我报复他……”

  “他是我妹夫,动他就是动我——!”刘代魁火气开始上升了,“说——,哪来的小车?哪里的弟兄?”

  “车是合成氨厂的,我爸的,”熊正扬小声回应,“十几个人都是贵安上面叫下来的……”

  “家法侍候!”刘代魁冷冷地说,目不斜视看前方,“在我家门口弄这么大动静,还是你贵安上面的下来,反了、反了……”

  “老大,人家说‘不知者不罪’,他不知道对面这位仁兄是你妹夫,”依炮说,没笑,“就是我也不知道呀……”

  不执行了不是?我轻蔑地看了一眼刘代魁,鼻子里发出“哼——”一声,随后转向云倩。

  “规矩都不懂还怎么在社会上混?!”云倩面色肃然,紧蹙眉头,双眼射出凛然的目光,俨然女包公,“国有国法,帮有帮规……”

  “要严惩不贷——!”刘代魁断然说,手伸向背后,“依彪,法杖……”

  依炮求情,熊正扬告饶,刘代魁眼睛微微闭着,说:“违法……必究!”然而,他的表情甚是痛苦。

  法杖?我好奇地目送依彪走出后门,又目接他返回,只见他手里拿一根警棍走进来,走近刘代魁并递给他。刘代魁接了,轻轻地拍打茶几,说:“狗熊,知道该怎么办吧?拿去……”他把警棍丢给熊正扬。

  熊正扬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看看依炮,依炮喝道:“还磨蹭什么?怕痛?——掉个脑袋也无非留个碗大的疤!”

  熊正扬把眼睛转向我,我知道他想让我为他求情,我看见他的印堂发黑,联想到相术中提及印堂发黑将倒霉的说法,又蓦然想到他被我打断三根肋骨而住院的事,便起了怜悯之心。

  正在我犹豫之时,云倩厉声说道:“是男人就该是硬汉一条!敢作敢当!”声音尖利得要刺破我的脑壳。

  云倩的话让我吃惊不已。她说罢眼睛斜视着举着警棍要往自己脑袋打而迟迟不打的熊正扬。我也看着熊正扬,只见他的印堂越发地黑,继而由黑变绿,那绿色瞬间扩散开去,弥漫了他整张脸……恍惚间,江道成巨人般站在熊正扬的跟前,反钳住他举着警棍的手腕,然后往前拉,拉到手臂平展时猛然让它往回折,只见警棍向熊正扬的脑门劈打下去,一下、二下、三下、四下……鲜红的血飞溅开来……

  “够了!”依炮喝道。

  然而,江道成并没有停住,继续重复着将熊正扬的手拉直、折回,再拉直、再折回……速度是越来越快,熊正扬挨劈打的间隙越来越短……

  “都十下了,”依炮抢步上前,握住熊正扬的手,“这、这怎么回事?”

  江道成跟我敬个礼,走了,留下一句话:“今夜,只是小惩罚……德华,我报仇的事还得仰仗你帮忙……”

  “阿华,你怎么睡着了?”好像云倩在叫我。

  “哈哈哈……”

  “嘻嘻嘻……”

  几人在笑。

  我回过神,发觉云倩站在我面前,摇我肩膀。环视周围,只有刘代魁和站在他身后的两个长发男子。

  “德华弟,不好看,睡了?”刘代魁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吓晕过去了?”

  “我刚才做了个可怕的梦,”我答非所问,“梦见熊正扬疯狂地打他自己……太血腥了……”

  “哈哈,这不算什么,小菜一碟,”刘代魁不屑地说,“遗憾你却睡了……不过,云倩可看得清清楚楚……”

  “‘狗熊’今晚真是发疯了,本来只要三下的,可他却狠命的打,足足打了十来下,好像有什么人抓住他的手帮他打……”云倩说着说着声音却颤抖起来,“……劝也劝不住,要不是依炮把警棍给抢下来,还不知要打多少下……”

  “他怎么样了?”我毛骨悚然,问。

  “头皮都裂开了,”云倩指着会客厅铺着白色钢砖的地面上溅污的血迹说,“你看,血溅得到处都是……”

  “人呢?”我问。

  “送医院去了,”刘代魁面带得意之色,“我这老大不假吧?”他加重“老大”二字的语气。

  ……

  当我由云倩牵着走出刘代魁家时,我又回忆起刚才那似梦非梦的事,不觉间眼睛怯怯地在昏暗的街面上寻找着江道成,找书苑www.zhaoshuyuan.com真害怕他兀然立在哪个地方……

  “阿华,你刚才做什么梦来着?”云倩问。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说:“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那个在乌龟岩跟我说起他是被熊正扬他们用麻袋套住并绑上大石头沉入江底的江道成……刚才、刚才,熊正扬就是被他打的……”

  云倩嘻嘻笑着,说:“还好是我亲眼看见他自己打自己的,否则,又被你给懵了……”,过了街,走进她的家后,她又自言自语:“可是……好像不大对劲呀……”

  我哼哼笑。她迅速关好铁门,转过身抱紧我,说:“我怕、怕,抱紧我,阿华……”她柔软如棉,与刚才在刘代魁家的她判若两人;我感觉怀里抱的是“美女蛇”……

  在我怀里,云倩梦呓般地问我刚才怎么就睡去了,我说:“昨夜我想你想的一宿没睡……”

  她越发抱紧我。

  我抬头往她家祖宗祭祀桌子上方溜了一眼,从铁门上方的尺把高的铁栅栏透进来的昏暗的街灯灯光映照在她爹爹的遗像上,他是那么的年轻,眼眉间透着霸气,正微笑着看定我……我身上又起了鸡皮疙瘩,说:“明天,我要去沙坪镇下乡……”

  她也仰起头往上方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牵起我的手往我所睡的房间走去……(快捷键←) [上一章][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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