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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路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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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家事

  买到了金贵的百两茶,萧磊心情大好,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和刘小兵打了个招呼,借上小昌河,拉上宝贝茶叶,驱车直奔高坝村。

  高坝村是萧磊母亲高翠萍的老家,算是茶关镇难得的富裕村。因为村里有一大片河滩地,水足土肥,庄稼产量高。在过去的饥荒年月,高坝村鲜有能饿死人的时候,是周边乡镇嫁闺女的首选所在。

  包产到户以后,这里的农民比别处的率先解决了吃饭问题,村里又有人带头种起了棉花,这几年行情不错,比其他单靠种粮的村子殷实许多。

  萧磊有两个姥爷,都住在高坝村,一个叫曲太行,一个叫高二娃,这奇怪的状况背后是一段曲折的历史。

  萧磊母亲高翠萍的亲生父亲小名曲簸箕,大名曲太行,晋西人,幼年时全村人被日本鬼子屠杀,就他被埋在死人堆里捡了一条命。要了几年饭,听人说八路和鬼子对着干,于是兴冲冲去投军。

  当时恰逢百团大战打响,他误打误撞地跑进了八路军一个连的阻击阵地,连长没时间理他,叫司号员把他看住。

  不一会儿战斗打响,远远望见鬼子,血仇涌上心头,他趁着司号员吹号的功夫,跟着冲锋的战士就跑上了战场。身为一名小要饭的,他和野狗搏斗多年,身子小却灵活,一场白刃战下来,不仅没有受伤,反而捡了一把带刺刀的步枪攮死了两个鬼子。

  战斗结束,司号员挨了个处分,他却火线入伍,成了一名八路。

  百团大战结束,曲簸箕觉得已经杀了鬼子报了家仇,就想要离开部队,可惜他短短时日光学会了打枪和扔手榴弹,还没来得及学纪律,不知道擅自离开的严重性,没等跑出驻地,就被警卫连截住了。一问他去哪儿,他说不当兵了,要回村儿给爹娘上坟。

  警卫连的人一听,好嘛,没见过这么光明正大的逃兵,二话不说来个五花大绑,听他满口脏话不住叫骂,又解下他的绑腿塞进嘴里,关了一晚上,枪决令就下来了。

  枪决那天,赶上总指挥下团检查,听说要枪决一个逃兵,就让人把他带过来问了几句话,这才得知他只是不懂纪律,并非故意逃跑。

  保下一条命的曲簸箕因祸得福,不仅让总指挥亲自给取了个曲太行的大名,还被他老人家带回指挥部当了个勤务兵。

  四五年鬼子投降,曲太行当上了警卫排长,到四八年收复延安,他当上了警卫连长。等到五三年抗美援朝从朝鲜回来,他已经下了野战部队,当上了一名营长。

  五九年老总被打倒,已经当上了副团长的曲太行亲手切下小指写了血书,要为老总请命,结果被开除军籍,扣上一顶顽固右派的帽子,落了个发回原籍、监视居住的下场,连去干校都没份儿,离判刑只有一步之遥。

  曲太行孤儿一个,原籍无人无地,回去一家三口就是饿死的下场。萧磊的姥姥在军部跪了一夜,把发配地改成了她的老家——梁山县茶关公社高坝大队。

  萧磊的姥姥叫高红妮,十岁上跟着父母去镇上赶集时被拐子拐走,辗转卖到西川一个川军团长家做了佣人。抗日战争,这位团长随三百五十万川军一起出川抗日,抗战结束后留在晋西,投奔了闫主席,高红妮也随着主人一家搬到了晋西首府大原。

  四九年大原解放,团长一家随闫主席逃往台海。高红妮恢复了自由,经过一番故事,最后嫁给了曲太行。

  一九五九年底,曲太行、高红妮和二人七岁的女儿高翠萍——那时还叫曲翠萍——一家三口人来到了高坝大队。

  当时,高红妮的父母已经过世,直系亲人只剩一个亲生弟弟高二娃。

  高红妮被拐走时,高二娃已经七岁,还记得自己有个姐姐。二十七年后姐弟重逢,不免抱头痛哭。就这样,曲家三人就在高坝大队落了户。

  曲太行是军委挂牌的大右派,到了地方上也要被不时批斗,工资早就没了,高红妮也不算高坝大队的社员,下地劳动一天只给记半个工,大队食堂也不对三人开放。幸好有高二娃的接济,才没在那个年月饿死。

  高二娃是典型的茶关男人,估计祖上也是江洋大盗之类的人物,有一身家传的拳脚功夫,五六个大汉近不了身。父母去世后去西疆闯荡了十来年,带着一个哈萨克媳妇儿回到了家乡,还练就了不俗的兽医手艺,是当时生产队“八大员”之一的饲养员。全大队的牲口都归他管,而且时不时地被抽调到公社兽医站帮忙,在周边十里八村名声不小,再加上为人重情重义、见多识广,可谓乡村红人、时代偶像。

  在高翠萍的记忆里,有两种味道一直挥之不去,一是羊肉,二是豆饼。在那个吃不饱的年月,高红妮一年挣的公分换不下二百斤粮,全靠着高二娃隔三差五送来的豆饼,一家三口才能坚持着活下去。

  豆饼听着像是不错的健康食品,其实是用黄豆榨油后剩下的渣子压成的饼,是大队那些牛、马的精饲料,牲口吃的香甜,但换成人嘴,却是只觉得粗粝、干涩、难以下咽。

  高翠萍儿时吃了多年豆饼,即使时隔多年,还是闻到黄豆味儿就想吐,萧磊家这么些年连豆腐都不吃。

  至于羊肉,那就是高翠萍的最爱了,她记得,小时候每年大队总要有几只羊病死,每到这时,高二娃就会在夜里悄悄给他们送去一条烤好的羊腿。多年后她才明白,为了让那几只羊毫无破绽的“病死”,高二娃冒了多大的风险。

  除了填肚子,曲家三口面临的另一个大难题就是曲翠萍的上学问题。虽然那个年代出身决定一切,知识毫无用武之地,但曲太行坚定认为人必须学文化,在这一点上,高二娃和他保持高度一致。

  为了让曲翠萍这个黑五类上学,又是高二娃挺身而出,去大队和公社悄悄地办理了收养手续,把曲翠萍过继到了自己名下,重新在高坝大队落了户,名字也改成了高翠萍。

  此后,高翠萍一直管曲太行叫爸,管高二娃叫爹。尤其是后来得知高二娃当年为了收养她,不仅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更是送礼送到倾家荡产,愈发感动。在她的心里,高二娃这个名义上的养父、实际的舅舅比亲生父亲曲太行还亲多几分。

  这就是萧磊有两个姥爷的缘故。受高翠萍影响,他们兄弟三人都和高二娃非常亲近,儿时每次回到高坝村过暑假,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在高二娃屁股后面放几天羊。

  比起老实少言的萧垚和娇里娇气的萧森,高二娃最喜欢萧磊这个调皮的二外孙,萧磊一身功夫底子,就是他给打下的,要不然他也不能小小年纪就靠拳头在北一矿创下偌大的声名。

  今天来高坝,萧磊就是要找高二娃这位姥爷,从他身上找一条路子,把那些百两茶卖掉。

  萧磊也清楚,如果把这些茶保管到2005年以后,黑茶热掀起的时候再出手,他能获得比现在更大的利益,但如果他的计划能够成功实施,收获将比现在提高百倍不止。即使不成功也没什么,大不了把茶叶放到姥爷家妥善保管起来就是了。

  从茶关所出发,不消一个小时,就到了高坝村。

  曲太行和高二娃两家比邻而居,院墙上还开了一道门,说是两所院子,其实就和一家人没什么分别。

  曲太行七八年平反,恢复了级别,但倔强的老头对老总的去世耿耿于怀,拒绝了组织上的安排,不肯回部队,而是留在了高坝村,现在也已经办了离休手续,平日里和老伴儿高红妮两人种一块小小的菜地,养了一只狗几只鸡,日子倒也惬意。

  曲太行还喂了七八只羊,不过都养在高二娃家的羊圈里,每日放羊时两个老汉结伴出门,姐夫舅子相处数十年,早已像亲兄弟一样。

  高翠萍师范毕业后分配到了土城矿务局,后来又嫁给了同在北一矿工作的萧年望,安家之后还想把曲太行和高红妮接去土城,土城干休所也愿意接收曲太行夫妇入住,但两位老人早已习惯了乡下宁静的生活,不愿意呼吸土城那污浊的煤尘。所以多年来,高翠萍每年都要趁着寒暑假带孩子们回高坝看望几位老人。

  萧磊拎着给曲太行、高二娃买的烟酒和高翠萍早早准备下的几身衣服,推开院门,笑嘻嘻地冲正聚在一起做针线的高红妮和高二娃的妻子阿依努尔叫道:“姥姥、姥娘,我看你们来了。”

  看见一个警察拎着东西走进院子,两位老太太都是一愣,听到萧磊开口才认出这个身穿警服的后生是二外孙,两人赶紧站起身来,几步走到萧磊身边,围着他一阵嘘寒问暖。

  不一会儿,萧磊就端上了一碗香喷喷的油茶,坐在院子里,就着阿依努尔姥娘炸下的“包尔沙克”(哈萨克族特色食品,类似于油炸果子)惬意地喝着。阿依努尔姥娘在厨房和着面,高红妮姥姥在院中央的石桌上剁着刚刚杀好的鸡,不用说,中午肯定是要做大盘鸡了。

  坐在熟悉又陌生的院子里,喝着油茶的萧磊,又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曲太行和高红妮只有高翠萍一个独生女儿,为了满足曲太行保住曲家不断根的心愿,萧磊的三弟萧森户口本上的大名是曲森,不过平时不用。

  高二娃和阿依努尔先后生了一女一男,就是萧磊的二姨高古丽和舅舅高定边,两人都继承了高二娃热情的性格。

  高古丽十年前和阿依努尔回故乡探亲时,找书苑 www.zhaoshuyuan.com和一位哈萨克小伙儿一见钟情,就嫁到了西疆。萧磊前世还和母亲陪着几位老人去西疆看望过她,那时高古丽和丈夫支勒科拜(意为:骏马)开了一家羊绒厂,生意不错,生了一个儿子和一对双胞胎女儿,日子过得很幸福。

  高定边仅仅比萧磊大四岁,是高二娃的老来子,有着一副典型的混血儿面孔,俊美挺拔,性格爽朗,头脑聪明,和萧磊感情非常好,虽然辈分有别,但二人相处像兄弟多过像舅甥。

  高定边继承了高二娃的兽医手艺,前世从宁原大学农学院毕业后,赶上了最后一批政策性分配,在宁原省农业厅下属的畜牧局当了一名公务员,但由于拒绝了一名领导女儿的求爱,仕途一直不顺。

  零八年,在畜牧局处处受气的他一怒辞职,回老家干起了山羊养殖,但由于起步已晚,生意不愠不火,在萧磊牺牲的前几个月,还接到过他的电话,说准备改养鸵鸟,也不知后来境况如何。

  记忆中历历在目的一草一木重新出现在眼前,看着两位老人忙碌的身影,感受着浓浓的亲情,萧磊对上天的感激又多了几分。再多一次的人生,带来的不仅是财富、是机遇、是责任,还有曾经错过的风景和遗失的美好。

  怎能不牢牢抓住?

  一阵咩咩声伴着两个老人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从墙外传来,两位姥爷放羊归来了。

  萧磊急忙起身,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迎去,这思念,已经等得太久太久……